不是所有的人生都是苦涩的——我的叮咚兼职生活

作者：昆山民营站-SZ兼职者——AJ

“一不小心”混进了外卖小哥的行业，叮咚买菜店长为我办理入职手续时，问了我兼职时的工作时间段，然后就让我提供了个人信息以及健康证，这样，我便开始了我兼职生活。

下午四点半下班，匆匆赶到家已经是五点了，而我报的是五点十分上线，换了衣服，也来不及吃，抓了两片面包就赶往店里签到。

这里有兼职的，也有全职的，不过大多都是年轻小伙子，他们年轻气盛，而且意气风发，像我这五十大叔，看到他们都觉得身上会莫名多出一股子劲来。

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，殊不知，岁月带走的又何止是容颜的苍老，更有生活中许许多多的无奈。

因为对路径以及各小区不是很熟悉，站长让我先带二单，后来又加到三单四单，当加到五单时，我那辆只是当作上下班通勤的小车确实是堆的满满当当。

其中有一次三箱水就堵在我前面，方向也很难控制，我只能非常小心地送到目的地，回来后便又要求改到四单。

而全职的员工都是六单或八单一跑，他们的车身上到处都有钩子，所有的装备设计都是为送外卖做准备的。

对于我来说，接单上限少还不止是无法运输，重要的是我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将单全部送出，超时会罚款，只能自降要求。

全职的人六单八单轻松拿捏，他们对方圆五公里范围内的区域了如指掌，只要拿到单，连导航都不需要，便能够知晓可在多少时间内能够送达，走哪条线，走哪条道更省时等等。因此，他们一天下来跑一百单是轻轻松松的事。

跑单其实就是与时间赛跑，尤其是那些即时单，往往买方将时间卡的很短，甚至要求在半小时之内送达，而在忙时，接到单时，时间仅剩下十多分钟了，更为夸张的是，有时刚扫到单就提示本单即将超时，心态会瞬然崩溃。

这么一说，就很好理解那些在路上赶着闯红灯的外卖小哥了，系统在催，其实就是在提醒你说要罚款了。

我们店里有个小哥，没戴安全帽在红绿灯口被叔叔拦下来了，一不罚款二不说教，让他拿着小红旗站路口再逮一个不戴安全帽的才放他走。

小哥宁可罚点钱，也总比站那耗时间划算，结果没逮到人，愣是在路口挥了一上午小红旗。

站长在群里责问，别人能戴你为什么不戴？活该。

小伙子也说自己活该，吸取教训，下不为例。

不戴安全帽自然可以轻松解决，出事故那就是概率的事，小心一点概率低一点，粗心一点概率自然高一点，但对外卖小哥来说，小心与粗心之间并有一道明确的线，单子急了，所有的教训都会抛到九屑云外去了，在他们的脑海中，只有一个念头，尽快在超时之前送达，从而很自然地忽视了自身周围的交通环境。

有天我在店里等单时，一小哥返回时就开始骂娘，说被人讹了五十元，具体原因是在红绿灯路口，前方一骑电瓶车傻子绿灯不走，导致后方的他刹车不及时撞上去了，好在人没事，但车有稍微碰损，对方开口二百。

小哥一看对方也是个小青年，以为好说话，没想这么不要脸，他问对方，你想钱想疯了？

没办法，双方争执不下，报警处理，叔叔的意思是要么双方私下解决，要么双方扣车处理。

对方小青年见也要扣自己的车，立马软了下来，我们店小哥见时机成熟，就报了五十的赔偿，没想对方爽快答应了，回来的路上，小哥懊悔死了，认为那家伙就是故意在路口讹人的，这五十块白白送他了。

大家都安慰他，人没事就好，店长也骂他，路口不能慢一点？

我在店里也充当了义务交通讲解员的角色，但没想到我也出了事，整个车子直接压在我腿上。

那天晚上阴雨天，道路湿滑，我已经开的很慢了，却在小区内的一个转弯路口一个不小心角度转小了，想用右脚撑一下，但又被转弯的绿化树木绊住，车子倒在我的腿上，后轮压在我脚踝上，痛的我想抽也抽不出来，正好有一美团小哥经过，我立即挥手，小哥立刻小跑过来帮我扶起车，又拉我起来，小区内正在散步的居民也过来询问碍不碍事，一下子，热心人的温暖就包围了我。

和店长请了假，到家才发现脚肿了，我用冰块包住降温，第二天上班都一瘸一拐的，但我还是报了晚上的兼职，不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困难就吓退了，个性不允许。

还有一次在过红绿灯时，系统内一直在提示有订单即将超时，心思就放在赶快送货这件事上，一不小心就到了红灯的路中间，突然一辆出租车左拐，直直地就出现在我的左方，我的心里突然有一声顿喝，吓的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，幸好那位的哥及时刹停，才让我幸免。

过了红灯，我停在路口，不停责备自己。

与这些小哥处了久了，你能够发现那些在办公室里体会不到的憨情与纯义。

有天晚上八点多我在店里等单，外面下着雨，因为是闲时，大多的单子都偏向发给全职了，一位全职小哥见我没单，就说，我来调单给你，大晚上的下雨天出来干不就是想挣几个嘛。他二话不说，直接到系统里帮我调了五六单，尽管店长就在边上。

虽然六单没多少钱，但这位小哥能够说出这么通情达义的话，着实让我有些许的感动，临出发送货时，外面还下着雨，我对小哥说，谢谢兄弟。不是谢他让我多挣了一点，而是谢他这份对他人的理解与善良。

还有一次，我把送的矿泉水一箱看成了一扎，本来都已经送达了，买家说他买的不是这种水，没办法，我只好答应下趟补给他。

回店后，没想到我接的单与补的这单不在一个方向上，很是着急，一个小哥自告奋勇地说，他正去那个方向，让我将水搬到他车上，他帮我补送就好了。

对于一个并没有深交的人来说，能够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能够及时伸出手来帮助他人，这种大度是多少我们经常放在道德宣讲的内容，却就这样在一个底层的打工人那里轻松地实现。

我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说，兄弟，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。

他也只是憨憨地一笑说，没事的，举手之劳，反正我也要到那边。

高峰时段，站长不停在群里为大家打气，不要崩溃，不要崩溃。但又时不时提醒大家，安全第一，送货第二。还有让全职小哥向客户推销年卡或绿卡，他的口头禅是，现在都在家，开开口就是一顿饭钱。

与那些资本家管理者相比，总感觉有一些不同的地方。

在站里的墙上挂着夏季内推第一名的锦旗。

店里有拣货的、水产的员工，他们也很辛苦，系统不停提醒他们接单接单，导致他们的脾气也很暴躁，这很能理解，像我去拿水产时，总是分不清什么鱼什么虾，因为鱼有各种，虾也有各种，又怕拿错了还能重新补送，就会问水产工位的员工。

他们也很忙，来不及指认，就反问你没吃过河虾吗？你没买过花蛤吗？

拣货的也是，不要挡道啊，拿了赶快走啊，那不是你的货吗……等等。

店里总有一种忙的感觉，大家都在赶，赶时间，赶拿货，赶发货。

有一个兼职的与我差不多大，好奇使然，我问他兼职的原由。

他说自己在一个厂里打工，老板都好几个月没活干了，又不敢辞职，像他这个年龄找工作也不好找，自己帮朋友网贷了几十万，结果那人现在还不起，自己每月要还二万，压力山大。他儿子上大四，去年老母亲重病又花去好多，后来老母亲去世，连下葬的钱也没有，就简单地找了几个亲戚，草草地就把老母亲打发了。

说着说着，老哥眼泪都快下来了。

我知道，一个中年男人的坚强和不容易，上要对父母，下要对子女，一不小心还要被人情世故所累，这些委屈对谁也不能发泄，妻子会骂你没用，朋友知道了会耻笑，只有你过的不如亲戚了，他们才会轻描淡写地关心。

谁也不会理解，一个儿子无法正常下葬母亲的悲凉，当他向我诉说这份无奈与心酸时，我只能安慰他，知儿莫如母，她泉下会理解你的。

还遇到一个老乡。老乡的普通话说的再溜，我都能从他的尾音听得出来。

老乡四十多岁，乍一看上去有股江湖人的味道，义气感很强。果不其然，一问得知他来这个城市好多年了，早前赌博输了百十万，后来在上海开滴滴，也不归家，眼睁了就跑，累了就在车上睡，说是躲债主。

但是天天这样人也吃不消，偶然机会听说这里招工，就来应聘了。他说，这里还好，一个月八九千，辛苦是辛苦一点，但谁让自己犯那个错呢，也算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吧。

我想，这是不是佛家所说的渡劫，因果必然呢。

不过我还是安慰他，能够回头还是好的，菩萨让你输百十万，是为了让你下半生有一个好的开始，不然你会一路滑下去，直到有一天你跌进深渊，想站来却无能力人爬起来时，那个时候不但毁了你，也会毁了你的家庭。

老乡说在这干了三四年了，习惯了这个节奏，也远离了不良嗜好，现在只想好好挣钱，努力还债。

叮咚买菜的小哥与美团外卖小哥虽然都属于为客户送货上门的服务，但也有一些区别，像叮咚买菜的小哥如果需要休息或下线时，需要得到店长在后台的批准，不然后台会一直推单子给你，而中午十一二点正是高峰时段，叮咚买菜的小哥都要在下午一点甚至二点才有空申请吃饭。

我大部分是晚上五点到十点兼职，但周六周日也是全天做，有次还下着雨，我利用送货后剩余的五分钟时间，将车停路边，喝水吃面包。

一美团小哥到我面前时正好车没电了，着急的他打开座位东鼓西捣的，自从做了这个兼职，我没来由地对外卖小哥生出许多好感，我主动上前问，车子没电了吗？

小伙子其实并不大，也就二十多的样子，抬头说，这个破车三天两头接触不良。

我说换个新的呗，老是这样，送货多让人着急。

小哥说这是租的车，租的车没有好的。

好在他一会弄好了，离走时还不忘叫我一声，哥，你吃饭啦。说着就走了。

一声哥，你吃饭啦，着实让我感受到了这些底层人的善良以及他们对当下生活的无奈，我在路边吃面包，加上我车上有叮咚的外卖包，他肯定知道我也是同行，自然不会奇怪下雨天在路边匆匆啃面包喝冷水是怪异的举动，或许在昨天或今天，他也和我一样，随便在路边匆匆吃点什么就对付了，才会那样很自然地判断我正在吃中饭。

兼职后，虽然累点，但有时能够收获意外的关爱，心里也是暖暖的。

有次已经是夜里十点了，也是个雨天，我穿着雨衣拎着货坐电梯送给客户，同电梯有位阿婆关心问我吃晚饭了吗？这么晚还在送。

我说没有呢奶奶，等下下班了回家吃。

阿婆摇摇头说，辛苦的来。

还有一次，一个买家在网上买了六箱纯净水，加两打可乐，一箱牛奶，还有若干蔬菜，为此，我只能专为他家送，不然再接单根本装不了。

到了小区后，保安大叔不让进，意思是人可进，车不许，都是一视同仁，外卖的都不让进。

我再三央求都不肯，于是我一趟一趟往里搬，那户人家在四楼，还没电梯，那就一次一次地往上搬，有位阿姨说，我也住楼上，我来帮你，我再三推脱，她也没答应，还是帮我全部搬到那户人家了，客户开了门虽然没说谢谢，但回头我对帮我的阿姨再三道谢。

下雨天，导航也不准，曾经在漆黑的雨夜一个诺大的小区内，迷路一个时辰出不来，东也撞墙，西也撞墙。

后来一对小情侣回家，才指引我走出来，出门时和保安大叔唠了好一会，大叔上夜班，一个人孤怜怜地坐在那里，面对空旷的小区，守着每家每户的灯光熄灭。

不和保安大叔聊会，我怕我会崩溃到哭泣。

秋雨连绵，以前我觉得秋雨让人有愁思，有诗意，可现在我却越发的不喜欢，雨天视线模糊，手机导航不清，再加上路面湿滑，着实雨天送这个是一大考验。

我老婆说，雨天就休息休息，我想想人家全职的小哥从早上六点半干到晚上十点，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长呢，我这哪算哪，就坚持着做吧。

晚上回家睡觉，浑身难受，睡不着，有时又很累，躺沙发一会就睡着了。

梦中梦见在西南大学读研的儿子回来了。醒来时，才发觉这小子自从上个月发给他生活费之后，已经有好久不打电话回来了。

有次送货在电梯中遇到公司信息部的同事，他有些不敢相信。

白天坐在宽敞的办公室内，穿着西装白衬衫，做着审稿编辑文字的工作，我也不相信。

仿佛这世界的两个我正同时感受着不同的人生，真我与假我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，皆是虚妄。

当下，就是虚妄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