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24岁农村清北女孩的自述
我的整个生命,是一场反抗命运的伟大斗争
我是镇里第一个考上北大的。
上一个全镇有名的大学生,还是三十年前。他考到某医科大学,后来出国深造,留在海外行医。村人私下里讽刺他崇洋媚外,当面对他老家的老母亲贴耳亲和。
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大家庭。父辈的弟兄,每家都卯足劲生出儿子。
看过一个研究,说生了很多女儿再生儿子的家庭,有更大可能,儿子是废的。因为Y染色体在最初战场上就很羸弱,不然早就有存活机会了。这个研究在我的家族中,得到了印证。
同辈的哥哥弟弟,抽烟、偷盗、飙车、欺凌未成年人、鬼混。
而我的父亲,家暴。
在它成为一个法律行为出现在脑海里之前,我只知道,父亲会发疯,把小猫高高扬起、重重摔下。
幸亏人没有猫这么轻。我想。
我高中离开了村镇去县城读书。我成绩断崖第一,总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。
我喜欢写日记,最喜欢乡土美学,它像一种幻想,和我过往经验中的尖酸和暴力区分开来。
也喜欢写父母的爱,但这爱很沉重,要用力呼吸才能承担。
它装满了我的书包,差点压弯我的腰。
母亲经常诉苦,婆婆的刻薄、妯娌的攀比、父亲的暴力、娘家的背叛。
委屈如此多,在成年世界里转不出去,所以要找到一个孩子。
我考上县重点之后,母亲在村里直起了腰。
和书记媳妇交上了朋友。
来我家要资料的人络绎不绝。
在高二那年,我要去北大自招考试。
我坐在母亲电动车后座,为机票哭了。
我的拮据很胆小。它藏在学杂费总最晚交的习惯里,藏在母亲总会找出最零钱的习惯里,藏在我不敢挑食的习惯里。
我知道这是一次为自己的争取,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。
外面离家里很远。
她没有立马答应。我知道她会答应,家里并不难捱,她只是要拉扯,要让我知道钱很困难。宽裕是给弟弟的。
那时刻,我们像签订一个合同,她汇报演示成本,我则确信地说明,未来一定能支付偿金。
我现在站在办公楼的窗边。楼下是清澈的河流,健身跑步的人们。
我看着眼前的电脑,冰镇的咖啡,看着我不再黝黑的手指,体面的鞋子,常常觉得幼时是一个幻梦。
挣扎和难挨仿佛不曾出现在生命中。
好像我一出现,世界就是温和的。
你变强,世界就变好了。这是一个仓皇可怜的现实。
我接受教育,逐渐扶直拧巴的自己,看到形形色色的人,羡慕嫉妒,学习看齐。
我一会儿自卑、一会儿自负。我一会儿颓废、一会儿奋发。
毕业后我留在了北京。
也成为了村里经常提起的那个远在外面的人。